会员原创作品
无遮月落惹乡愁
作者 周旭东(三瓯客)
父训:童年在哪,哪里就是你的故乡。
近来一直被解聘如老先生的一篇叫做《迢迢万里路·悠悠故乡情》的配乐朗诵散文感动着。一有空就听,一听就落泪,一落泪就想写点什么。可就是还找不到冲动和理性中间的那份冷静。
是夜,节令小寒。从化竟落雨。夜语蓬窗,见冷雨忽遮月;冷月附流风;冷风且催云;冷云御月归。天,时时变化,承蒙孔子曰:知天道矣,其不失国也。我最爱在寂寞的雨夜,独坐于后院“听雨阁”静饮清茶。
橄榄炭把潮州红泥小炉生着,印度镂花小烟囱拨出火苗,用西关天程苏广伟的手打铜壶煮了帽峰山的泉水。壶里下了一撮福鼎孔家的白茶老黄片……候汤之余,一不小心却碰洒了我的“一壶”乡愁。那壶是祖上留下的一把细瓷笋形执壶。父亲总是拿它来温洒,可那上面明明写着“寒夜客来茶当酒”,壶的另一面纤纤细笔描绘着“竹林七贤”,那里面确实有人在喝酒。这也是我幼年与父常争论的话题之一。自从我入了军旅,父亲便很少舍得用它,说等我还乡成了家就给我。也因我是长子,平常喜欢写写画画,在文化一点的话题上父亲常常是让我一码的。不想七六年唐山大地震,天未灭周可那壶殁了。这也就成了我无法释怀的乡愁。
重阳节后,被新成立的省朗诵协会聘为茶文化顾问。有幸得到八旬高龄的名誉会长解聘如先生赐予《行走世界·感悟人生》的配乐朗诵光碟。《悠悠故乡情》那篇美文是我的挚爱,其“寂寞”的“乡愁”,紧抱着“帮船”上的“篙桨”,在五大洲搅动着“思乡的潮水”,几十个年头“扯着妈妈的衣角不放”,“白了头发却怀着依旧的童心”,“眷恋故土”上的“四牌楼”及“烧饼大的庄子”和“油条长的巷子”。字字珠玑,曾不止一次完全彻底的揉碎过——我二十年铁打营盘磨砺出的心肠。
聘如老早年留学法国,攻读文学。后从事外交生涯。行走四十余国,阅尽风云变幻荣辱兴衰。出版了中、法、英、阿拉伯文诗集,曾荣获法国政府颁发的法兰西教育骑士勋章”。出席了世界诗坛最高荣誉组织“世界诗歌学会”成立大会。尤以八六年在突尼斯大学文学院与青年大学生互动中诞生的《人与人生问答录》流传甚广。曾以多种手抄本形式于坊间、泮塘、东序、西胶传唱。《礼·中庸》说:序爵所以辨贵贱也。聘如老出生于名门望族,早年求学之路行囊里揣着祖德宗训。至八十高龄携夫人子女回到故乡江苏兴化。意外地见到故园牌坊——四牌楼亭。或许是因了郑板桥故乡的缘故,于历史风貌留存,若凤毛麟角的当下,四牌楼亭牌坊匾额上竟还有当朝圣皇敕建,彰表解家祖上“忠诚正直”四个大字。《公羊传·文二年》载:“合食于太祖,五年而再殷祭。毁庙之主陈于太祖,未毁庙之主皆升。”(注:自汉以来,春秋乡射辄修升降揖让之仪)兴化确有文化,何忧不兴不升?那些毁庙忘祖之辈何颜再见太祖?!过去这些年也有借“三旧改造”、“棚户区改造”之名,行既得利益之实。野蛮毁祠灭迹,津梁断绝,“补偿无罪”“拆错有理”堂皇的将祖荫祖德彻底沦陷,令伏羲、神农的“王道正直”、东序西胶的“师授含嚼”一无“归乡”之路。真乃“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。”幸有年底“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”适时发声:要尊重自然;延续城市历史文脉;注意保留村庄原始风貌。很多媒体以“记得住乡愁”为标题载于头条位置。嗟乎!怎一个“乡愁”了得?!《史记·孔子世家传》曰: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至,然心乡往之。(按:古乡(乡)嚮(向)同用)《释名》祖,谓之王父。王,往也。家中所归往王父也。“乡”意为神之向往,人之归落之处。“愁”字从心,秋思也。《说文句读》:忧(忧)下云愁(夏思为忧,秋思为愁)。《管子》:夏尽而秋始,黍熟,天子祀於太祖。夏、商四时祭礼:春礿、夏祀(周代改为春祀、夏礿)、秋尝、冬蒸。秋尝是奉者的节日。七六年前秋字作“鞦”。意即肉已革、禾已熟、火正旺。然奉者不能归宁父母禘祫太祖,而神往归落之乡,乃做“乡愁”也。东方文明是从游牧文明过度而来的农耕文明。游牧民族的乡愁是“春水秋山”;农耕民族的乡愁是天地祖先;乡愁是有父躬耕在园,是有母缝补在堂;乡愁是“四大五常,恭维鞠养”;乡愁是东方文明“萃聚”文化的动力;“乡愁”是“致孝享”“与论议,共难之(意:共济时艰)”的内核;实为东方文明的精萃。乡愁是个很文艺的词儿,引人遐想充满诗意。聘如老的乡愁是“烧饼大的庄子和油条长的巷子”;余光中先生的乡愁是那枚“邮票”;郑愁予先生的乡愁是那只荷肩的“背包”。两岸三位“八〇”后诗人乡愁之浓烈温煦。有乡愁的人是幸福的人,乡愁没了无异于游魂。聘如老是幸福的:八十高龄还能寻得着归家的乡关闾里,还能见得着“四牌楼亭”匾额上“忠诚正直”的御笔大字,还能去告慰先祖“没有辱没祖训家风”。其心神可定矣!
我也是幸福的:虽然自然力毁灭了我梦中的故乡,和我同年“寒夜客来茶当酒”的细瓷儿执壶,但我还有唐山大地震后仅七天就烧制出品的一片瓷碟,上写着:“76.8.5震后恢复生产纪念盘,唐山六瓷厂”。故我一如既往“乐乐兮其执壶不殆也”。
我祈愿:乡愁不再是一枚“邮票”,乡愁是可以从肩上卸下的“背包”。祈愿生者都成为“归人”而非“过客”。祈愿死者都识得归乡的路而非游魂野鹤,使“群生百神,有所归息”。
作者: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广东省朗诵协会茶文化顾问;曾服役于军队文工团十三载,期间得益于上海人民艺术剧院葛乃庆老师指导,习读中外经典三十余部,养成了不偏不彰,中行独复,乐新纳异,知至知终的涉世风格。近年以茶为师,抱壶为友,积极弘扬中国茶文化,遂为业界小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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